天命 第二节 残梦终别
我们死了以后,会变成怎样?
会不会继续思念,
会不会继续,
会不会?……
也许还会一直流着眼泪,
也许,再也不会有眼泪……
你看,你看,
我不会流泪……
你看,你看见谁,
你看不见我,我看见你……
但其实,我看见你……我看不清……
我满眼是泪。
银白的月亮下,像是起誓,沽月汐一只手扶上玉白清凉的石柱——没有什么能比她的身体更加冰凉。
那些缠绕在石柱上,盛开着殷红色花朵的蔷薇们,瞬间枯萎落败,初生妖性的植物罢了,哪里能敌得过这冰寒……
没有了植物的束缚,珩与秦岚奄奄一息瘫倒在地。
秦岚仍是清醒的。怜秀为她止了血,简易垫她理了理凌乱的发,使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落魄。没有致命伤,她只是受惊过度了。不过地上那名死士,似乎随时会魂归西去——这些都不重要。
眼前这一脸苍白神色的,便是皇后了。苍色黯眸,污血花裙,软而无力的站在沽月汐面前,眼神茫然若痴——她干裂的唇半张半合,木然的表情似乎是忘记了右手与肩胛处的伤痛。
“你,”秦岚低声缓缓,“还想怎样折磨我……”
沽月汐看着她,没有回答,转过身去背向她,轻道:“小海,小雨,送他们进皇城。”
“是。”两人同时点点头。
秦岚听了却怔住——她惊得目瞪口呆,蔚小雨拉住她的胳膊,她竟是拼命甩开!
“左颜汐!!!——你杀了我啊!你来杀我啊!我不回去!你不能把我送回去!!!——”
沽月汐淡淡的转过身来,面无表情的看着秦岚发疯一般的嘶吼——
“我不回去!你这恶毒的女人!你想把一切都推给我!我不能回去!!!我是一国皇后!不能这样被人耻笑唾骂!!!——”
“哦?……”沽月汐淡淡的开了口,“是吗?”
秦岚像是豁出性命一般,挣脱开蔚小雨,丝毫不惧怕的冲到沽月汐面前,已经歇斯底里。“左颜汐!你不就是想报仇吗?!你杀我啊!你杀啊!—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!你要把一切罪责推卸给我!你要让我被天下人耻笑!你好卑鄙!!!”
“卑鄙?”沽月汐轻轻笑起来,“推卸?……呵呵……”
“……左颜汐,那个女子,……你杀她的时候何曾没有推卸过?”沽月汐依旧一脸安静的笑容,“你杀左颜汐的时候,何曾……没有卑鄙过?……”
秦岚愣愣的向后退了两步。
“那个叫左颜汐的女人,何曾没有被天下人耻笑过,谩骂过……你说,是不是呢,皇后娘娘?”
秦岚木然的看着沽月汐,缓缓开了口——“你……希望我也那样死掉……不,不……这不公平……”
“确实不公平。”沽月汐微笑着点点头,“因为左颜汐并没有弑君,而你,却是真的婴孩命案的黑手,那个半死不活的死士就当是我呈献的证物。就这一点上,你占足了便宜,尊贵的皇后。”
秦岚愣愣的望着沽月汐,嘴中絮絮念叨着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,“没有……没有……我做了那么多,可是我什么也没得到……什么都没有……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“怎么了?皇后娘娘,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……”沽月汐眼中流泻出轻蔑与鄙夷。
秦岚这时却低低笑起来——她大笑!不知何故,没有原由的笑起来,一阵一阵,身体也跟着。
沽月汐面色不悦,厉声问道:“你笑什么?!”
秦岚这时才凄厉的止住笑声,她抬起头看沽月汐,肆无忌惮的笑着,轻蔑的笑——“我笑你……呵呵呵呵……”
“笑我什么?!”
“笑你可怜!可悲!!!——”秦岚陡然提高了音量!一脸狰狞!
“你只是一只故作姿态的狐狸!你有什么资格和人谈情说爱?!你有什么资格为他传衍后代?!我笑你可怜!我笑你不自量力!你只会用皮相勾引男人!除了这个你什么都不是!——我陷害了你又如何?我害死了你又如何?就算我什么也没得到!你同样也不会得到!永远不会得到!!!——”
“啪!——”
蔚小海与蔚小雨惊愕看见,他们高贵的主人扬手甩去——给了秦岚一个耳光!不是任何妖法,不是任何武器,只是一个耳光,却更加叫他们震惊!
沽月汐拧着眉,紧紧咬着下唇,脸色惨淡——
秦岚被她猛地一打,吃痛后退好几步,跌到地上。扶着自己红肿的半边面颊,秦岚却笑得更加快活了。
“生气吧……发怒吧……你最好能一气之下杀了我,双手沾满污秽的血,再去为他哺育纯洁的新生命……呵呵……呵呵呵呵……”
沽月汐捏紧了拳,努力克制着这因怒气而不住的身体,她吸着冷字,一字一字吐出:“我不会杀你,也不会见他。”
“呵呵……呵呵呵呵……你看看你自己,你看看……你多么难看啊,你不觉得自己丑吗?你根本就是和我一样——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,我们的心都被自己的蒙蔽了,我们都是一样的丑陋!我们都一样脏!左颜汐!我们一样脏!!!但是你比我更可怜!!!我杀了你,我让你失去了一切!可是你现在杀了我,你什么都不会得到!什么都得不到!!!——”
你比我更可怜!
你什么都得不到!
……呵呵。我知道。
当我从那幽暗冰寒刀池水中出来,我就知道,什么都没了。
一切,一切,全部,全部,没有了,没有了,不复存在了——
蔚小雨拖拽起发疯一般嘶喊着的秦岚,十分恼火。
“左颜汐!你恨吧!你尽管恨吧!恨我也好,恨他也好!恨华葛!恨天下!你只管恨吧!——你只有恨,只能恨!你不配有爱!你不配去爱任何人!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恶魔!你是冷血的妖怪!!!你只管恨吧!!!——”
……声音渐渐远去,隐没在这个清凉的夜里。秦岚与那名死士被带走了。
怜秀不安的看着沽月汐单薄的背影,月光将她的身影拉扯得凄厉散碎,叫旁人看了,也不禁黯然神伤。
“小姐……”怜秀担忧的缓缓走近。
“我没事。”淡淡的回答着,沽月汐转过身来,苍白的脸色显得她有些疲倦,“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哭了吧……”
怜秀看见她苍白无力的笑。心中隐隐的痛。
“呵呵……我怎么会哭呢,怜秀,我……可是妖啊……”
夜风清凉,吹起她的长发,丝丝缕缕,纠缠纷乱——
我,可是妖啊。
冷血,无情,残忍,丑陋,……可怜。
我……为什么是妖呢……
杉儿醒来的时候,已是天明。春日虽暖,这处凌星居却有着它独特的寒意。来不及收拾混杂的思绪,她随手披起一件长袍便出了门,步下凉阶,正欲往沽月汐那处去,却看见怜秀顺着蜿蜒石台走来。
“怜秀姐。”杉儿急急迎过去,“小姐呢?”
“杉儿你醒了,我正要来告诉你,我们要离开了,快些随我收拾东西吧。”
“离开?”杉儿惊讶道,“去哪?小姐呢?小姐在吗?”
怜秀摇摇头,“小姐不在。”
“不在?小姐去哪了?为何不带上我?……是在生我的气吗?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杉儿情急,顿时心神大乱,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……我想杀她,我想杀她……可是……我下不了手,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为什么……我分明是想杀她的!……”
怜秀望着眼前慌张的少女,想起昨日沽月汐那一脸黯然,她不由得叹了气——世间是否有神明?若真有,请您看看吧,看看这作弄的命运,将她们曾经的纯洁美好扭曲成怎的一个模样……
杉儿,你一定不知道,每次小姐看见你笑,她寒冷的眸子里会流露出笑意……柔柔的,暖暖的……
杉儿……你笑的时候,真的很漂亮,好象能让人忘记伤痛……
“杉儿……”
怜秀将她唤住,“小姐去找李烨了,不能带上你。”
杉儿一下愣住,回神许久之后,她木木的点了点头——
“小海和小雨去”办事“了,小姐吩咐,让我与你先离开,我们在群曷城等他们。”
“群曷城……”杉儿又缓缓点了点头。
“杉儿,最不愿意让你双手沾上污血的人,是小姐。”
“呃?……”杉儿茫然望着怜秀。“为何突然……”
“杉儿,小姐一直在守护你……你明白吗?她永远不会生你的气……”
“怜秀姐……”
“你不会杀秦岚的,小姐知道你不会……她记得你最初的柔弱温良,她记得你最初的善良明朗,她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子的,她正在努力守护这些,杉儿……”怜秀眼神里闪出些什么,而后,淡淡的化了。“你知道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小姐不带你走吗?……因为,你是我们这些人中,唯一一个还能回头的人。……杉儿,我们这些人…双手染血污秽不堪,我们背负的是命债,我们不能回头……”
杉儿怔证的望着眼前的怜秀,她比她年长许多,风韵妖娆,姿态优雅,一双凤眼传情,看破人心,谈吐博广,心思缜密——
她一直以为怜秀是独立的,坚强的,无所畏惧的……
可是此时,杉儿只轻轻扶了她的腕,轻轻握着。
“小姐,……守护的人不是我,是我们……”杉儿如此说着,笑了。
所以,我们才会誓死跟随啊……
你看,你看见谁,
你看不见我,你看见谁……
记不记得,曾经,倚池边,芙蓉笑嫣。
记不记得,曾经,战沙场,以血。
记不记得,曾经,纷飞雪,魂神俱灭——生离,死别,雪翩翩。
记不记得……
记不记得此时,你看见了谁?
你看不见我,你看见了谁?
看不见我,……你记着谁。
孤寂的坟地,野草的疯长,昏黄奠日蔼蔼照着这头,这头遍地荒凉——有青灰长袍的男子,直直立在这里,一动不动,无声无息。听得一声鸦叫,他略抬起了头,看见那仓促的鸟影飞过。
说不定,那只乌鸦正是地下的使者,搜寻着漂泊无依的游魂带下黄泉。——他不禁这么猜测着。
“李烨。”
一声轻唤,淡如秋云净无尘。
他转过身来看,不知何时起,身后已经立着一名女子——
是陌生的面孔,但是,他觉得他们应该认识。因为这声音,已经将那些记忆拉起,难尽难休。
“我来找你了。”沽月汐平静的说道,像是等待了千年。而她说话的时候,起风了——
不大不小的风,拖拖挨挨的在寂寥的墓地卷起碎碎的草叶,扬起了沙,带起了尘,盘旋无力,最后落一地零碎的静。
李烨说:“我一直在等着今天。”
玉葵莲酒居被查封了,等涂龙赶到时,整个酒居早已人去楼空。想必,那沽月汐是早有预谋——
被封的玉葵莲酒居,衙役官差把守着,涂龙巡视了每个角落,所有物品都在,满坛香酒,满厨新柴,上了三楼那个神秘的厢房,玉葵莲依旧不止的摄放着迷人香气儿……惟有人已不在。
难以预料的女子,忽然来,又忽然走……
无法掌控的女子,为了什么而来,为了什么又离开?……
有没有人知道,这种香气儿,闻起来甜美,沉浸到底,心头却觉得悲哀——这样一间充满悲哀的屋子,仿佛还能看到她模糊身影。
她杀了很多人,但是很奇怪。涂龙恨不起来——陛下,你是否和我一样?尽管愤怒,却无法憎恨她……为什么?
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,涂龙望过去——士兵脸色青白,“不……不得了了!大人快过去看看!陛……陛下!陛下已经去了!!!”
——皇城官府后堂。
刑事官孟晗惶恐不安的低着头,不敢再看。
堂上坐的是皇帝陛下,堂下跪的是皇后娘娘。他不知道该将视线放在何处,只得盯着自己的脚尖,为官这么久,一向循规蹈矩,今年怎么总叫他碰上这黄事?
涂龙忽然大步迈进来——赫然看见地上一男一女被交错绑着跪在地上,那女人……不就是秦岚吗?!
“陛下!出了什么事?”
堂上坐着的林逸之,一只手扶着自己的眉间,眼神里带着些疲倦,略闭了眸,他低声道:“孟晗,你说吧。”
涂龙倏地看向孟晗,“孟大人!怎么一回事?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有人揭了缉拿猎婴凶手的皇榜,贴在皇后娘娘背上……和这个男人……一起绑了送到官府……”
“谁送来的?”
“……不知道,附了书信……送来一个大箱子……我看的时候,皇后娘娘……就被关在里面了……”
“书信?”
“是她——”林逸之开了口,手中还捏着那一张雪白单薄的纸,“这是交易结束后,我的得到。”
涂龙惊愕的望向昏迷的秦岚,“是皇后做的?”
“谁知道呢……”林逸之敛着眉,若有所思的望着如斯落魄的秦岚,“大概,是她吧。沽月汐……竟没有杀她……”
做了这么多事,冒这么大的风险,只是要将华葛国的皇后送上遗臭万年的路……为什么?莫非是秦岚在东诸国结下的仇家?……不,若真是那样,为何她对华葛国这么熟悉……
不是朋友,便是敌人——
沽月汐,我不管你什么来历,只要你别阻挠我对付东诸国……否则,下一次,绝不会这么容易让你逃逸!
“陛下,御医已经到了。”
林逸之抬起头,瞟了一眼那匆匆赶到的老者,“诊治皇后。”
“……是,陛下。”
御医捏着秦岚的腕,面色不佳。又仔细察看了她的伤势,许久之后,终于缓缓起身,恭身道:“皇后娘娘没有性命危险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逸之不悦掉起眉,“难道你看了这么久就只得出这一个结论?!”
“……陛下息怒……娘娘……并无大碍,只是有些虚弱……一直昏迷可能是因为受到外界刺激……”
“够了!”林逸之不耐烦的打断他,不想再听他继续絮叨,“你们听着,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皇后其罪当诛,但是如今身患失心疯,案情错综复杂,疑点甚多,所以暂免其罪,摘去皇后头衔留于宫中疗养。而这黑衣男子,残杀婴孩天理难容,明日示众斩首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——
皇帝要保皇后?……皇帝要保她,他们又能如何……
“你们听明白了没?”林逸之问。
御医急忙点头,“是……是的,陛下,经微臣诊断,皇后娘娘的确是得了失心疯。”
涂龙看看林逸之,又看看昏迷的秦岚——保她?!这种女人……死不足惜,保她做什么?!
“涂龙,送皇后娘娘回宫。”林逸之站起身,面无表情说道。
涂龙迟疑一会,似有不服,但是最后仍低下身子,回道:“属下遵命。”
林逸之拂袖离去了——他自有他的想法。
沽月汐,这样交易才算公平。你不给我想要的,我也不会给你想要的。你放过伊南莎。泷,我保下秦岚,你敷衍我,我也能敷衍你——
你以为一个小小的暗士就能打发掉我吗?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,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,你阻挠我对付他,便是敌人!你帮助他逃脱,就是我的敌人!
我会让秦岚好好活着,如果她的存活,是你的痛苦,那么,她依然是我有用的饵。
是饵啊……
“是饵吗?”艾斯明媚白皙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。
赫罗玩捏着酒杯,只笑不语。
这位新任的皇帝看起来纤细,或许少了一般君王应有的霸气,但是一脸温和反倒让人亲切。“老师,我猜对了吗?”
赫罗笑着点点头——“陛下猜对了。缺少的,只是一个饵。林逸之等的,就是一个理由,然后,发兵攻打东诸。”
“一个理由,一个饵,很容易得到,可是东诸军力强盛,华葛又怎么会傻到去送死?”艾斯疑惑问道。
“陛下啊,你忘了东诸国内的纷争了……”
“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平民军,区区星火而已,伊南莎王朝已经统治了两百多年,地基稳固,怎么会因这点风吹草动而倒?”
“呵呵……星火可燎原,叛军队伍会越来越壮大,一旦时机成熟,在伊南莎。泷疏忽防范之时,林逸之再出兵东征,陛下你认为会怎样?”
“……老师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可那伊南莎。泷又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……眼下四国看似平静,暗里却是波涛汹涌——”
艾斯似有领悟的点点头,“老师觉得……伊南莎。泷会怎么样做呢?”
赫罗闭上双眼,似在冥想,片刻后他又睁开眼,“我想,……四国内,能与林逸之一较高下的,还有一人。”
“……老师指,潇沭清鸾?”
“没错。——西婪国不论是疆土或是军力,都与华葛国相似,两国临近,他是最适合的人选。”
“可是,西婪与华葛有签下三年交好的契约,不是吗?”
“陛下……这个问题不用我们来操心,呵呵……今朝不同往昔,西有潇沭清鸾,南有林逸之,伊南莎。泷若想坐稳江山,必定要除去这两颗眼中钉,要想除去这两个好胜之人,无非是从中挑拨,使两国相残——”
“那……老师你认为,这两个人,会上当吗?”
赫罗痴痴一笑,饮下一杯酒,“不管会不会……始终,难逃一场乱战。”
艾斯依旧柔和的笑着,“可是,这一切不是也被老师你看了个透吗?”
“身在局里,永远不知道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,也许这一刻是猎人,下一刻又成了猎物……但是最后,这一切,全部,将属于陛下你。”
艾斯笑着,与赫罗碰了杯,缓缓饮下。
酒入腹中,更加开怀,年轻的皇帝环顾着赫罗的别致居所,问道:“老师说槐芗已经可以离开水池了,是否已经长好了呢?”
赫罗放下酒杯,起了身,“陛下随我来看。”
穿过屋后走廊,来到一处花池,揭起水晶琉璃的帘子,竟是满眼妖娆殷红的睡莲!开遍满池,红如血,娇如玉——
“这是?”艾斯被眼前的惊艳吸引住,从未见过这般张狂妖艳的花。
“我叫这个……血莲。”赫罗不无自豪的说道,他向前又走几步,声音一改轻柔,“槐芗……”
少女出自水中,玉体娇容。她突然冒出水面,涟漪泛滥,莲花摇曳,像火焰燃烧——槐芗轻甩湿漉的黑发,水珠散得晶莹闪亮,她望向赫罗,笑起来,如莲花绽放。
“这就是老师要献给他的槐芗?”艾斯不无惊讶的说道,语气里更有惊喜。
赫罗没有回答,只是温柔笑着,向水中的槐芗伸出双手。
槐芗便过来,而纯净,娇艳而完美。她步出水面,连足额也生得美好,她就像一尊全无瑕疵的娃娃,走进赫罗怀中,撒娇得依偎着。
艾斯又惊又喜,“太完美了,老师,你做到了!——你一直都是用自己的血喂养她吗?”
赫罗一面宠溺的为槐芗擦拭着她身上的水,一面说道:“她已经长好了……只是不能在岸上呆太久。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喂她血了,现在,槐芗已经不用再依靠这种低等的方式吸取养分了……那些下人的血,多么肮脏,怎么能进她的口?……”
“那……槐芗现在食用什么?需要我去准备吗?”
“所谓妖物,吸取的是天地精华,日夜摄取,于体内化作自身灵气以助修炼。若以人血辅之,可以加快生成人形的速度——但也同时加快了死亡。人血于妖来说是毒,妖血,于人来说也是毒。”
艾斯看着赫罗满眼宠溺神色,不由得道:“那槐芗……会死?”
“据说……”赫罗眼神里闪过一些东西,“据说食妖血之后的人,在将死之时,食用婴孩的血可以延缓时日……或许用在槐芗身上也能得到同样的效果。”
她是他亲自哺育,亲自抚养——怎舍得她死去?
“既然槐芗已经长好,老师觉得什么时候送去华葛国合适?”
“再待我**她一些时日,……便给献给华葛皇帝了,这……可是一份厚礼。”赫罗拥着槐芗,笑得鬼魅。
他像鬼魅吗?……或许,真正的他,早已在那场火里被烧死了,现在的他,是鬼……着黑色的衣,戴银白的面具,用虚假的名字,只因,他是鬼。对华葛来说,一个死去的人,一个活着的鬼。
林逸之,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厚礼。
你将被她迷恋,你将放纵沦陷,你将迷失自我,直到华葛被毁灭,世界已消亡——
这是我的报复。舍弃江山,舍弃美人,舍弃在华葛生存……我只想摧毁你的一切。只是如此而已。因为,我再没有什么,想要的东西了……
我想要的,她已经不在了。
沽月汐微微的笑着,风揉进了发,撩拨得美丽——“她已经不在了,所以,我来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会来——”李烨笑得干涩。
荒凉的墓地,没有生机,没有哀鸣,没有柔和的光。
她来取他的命。就是这么的简单。
她迟迟没有动手,他一直凝望。
“孩子……”李烨半推半迟,终于问出来,“还在吗?”
“呃……孩子,跟她一起走了……”沽月汐如此回答他。
“这样……”李烨思绪悠远,言语也跟着悠远了,“逸之,被我害惨了……你见过他了吗?”
沽月汐眼神黯然下来,笑容无力,“他……看不见我,我,也不认识他……”
李烨半晌没说话,然后,他转过身,望着墓碑低声道:“娘,……这是我欠她的,我要还她,我一直都想还她,娘……这是我甘愿的。”
我们死了以后,会变成怎样?
会不会继续思念,
会不会继续,
会不会?……
我想我会一直流着眼泪,
我想一直流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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